天不知不觉晦暗起来，细若牛毛一般的雨丝开始飘扬，我伸手感受那种真实的冰凉，来确定我和赵青笛的感情暴露。
我只庆幸当时门外偷听的耳朵是陈舟，是陈舟便代表着犹有余地，就像这场雨，断然瓢泼不成一场灾难。
出了办公室，陈舟带着我往学校南边的人工湖去，青石小径狭窄却平整，秋天草木萧索，道路旁的花开得零碎，反季节的品种此时倒有种偏安一隅的繁荣。
乱红和烟雨中，湖的模样也看不真切，又走几步，只剩一只亭子留在空荡荡雾蒙蒙的天地间。
这就是陈舟说的要和我吃饭的地方。
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，没过几分钟便有人在亭子内摆满了吃食，然后远远退去，临走时还留下一把油纸伞。
我百感交集，尽管桌子上放的是玉盘珍羞也没什么胃口，只盯着几种水果下了几筷子，陪样的意味更多。
陈舟自是发现我心不在焉，明知故问开口道:“是菜不合胃口么?”
“没有，只是没有什么心情，吃饭也需要心情。”我淡淡道。
“因为陈舟刚刚在办公室的话?还是…”她放下了筷子，显然也没了继续用餐的意思。
“还是堂泥真的那么心疼赵老师，纵使这般严重的事情败露，担心的居然不是自己，而是她?”
我并未回话，听着檐下低落的水声，思绪如麻。
而陈舟诘问的双眼就那么盯着，清亮得容不下一丝欺瞒。
“都有吧！你说赵青笛那些话虽然不过分了，但钻在我耳朵里终归是不舒服，毕竟就像你偷听到的，她是我爱的人，你既然知道了真相，说她的时候考虑过我的立场么?
还有，我不是件物品，你用这样要挟般的态度强迫我和你吃饭，会让我很 难 受！”
我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，最大的事都被她知悉了，没有骗她的必要，况且我心底也有着卑劣的想法，怪她为什么要揭穿我们，就这么蒙在鼓里一辈子不好么?而那些说赵青笛的话在我耳中也不舒服，我的金发小犬我能够肆意欺负谩骂，可轮得到她陈舟?
我知道自己有点上头，但人就是这么矛盾不讲理，我一边庆幸是她，又一边讨厌她，以至于现在都不知自己该抱有什么态度才算中正。
“那你这是在怪我吗?堂泥。人犯错了并不是说没有被发现就安然无恙的，你现在说话都带着情绪你知道么?没有陈舟，可能明天会有张舟，李舟。
我把你从她身边抢走是因为我想救你，你快要被她玩坏掉了，晚一点成了她的形状。
我从见到赵青笛的第一眼我就讨厌她，这个女人看上去就是一副流脂淌腻的样子，端庄的表面下潜藏着乖戾和诱惑，我都能猜到她私底下和你说的话有多么的不堪入耳，她和那些勾栏妓馆的…”
“够了！”我在空寂的亭子炸响一声，再不阻止赵青笛都要被她骂成烂人了。
陈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大喝给吓到了，她愣愣的看着发怒的我，:“怎…怎么啦！”
“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啦，陈舟，如果不阻止你，我都不知道你这个大家闺秀嘴里接下来会蹦出来什么样的恶毒之词。
你了解过赵青笛么就敢这么笃定的给她下定论?勾栏妓馆都说得出来，你们仅仅一面之缘就这么恶意诋毁她，你说的“错不是因为没被发现就不是错”我很赞同，那么赵青笛是怎么样一个人难道在你口中寥寥几句话就被具体了?
你说出这种前后矛盾的话，骂一个与你无关的人，难道不会愧疚么?不会觉得羞耻么?
若不是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，我直接大耳巴子扇你！”我狠厉的说着。
怎么能不生气，那天晚上赵青笛抱着我泪流满面的样子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，就因为长相和偏见，她受尽非议和中伤，而饶是眼前我欣赏的陈舟都是这种认知，可想其他那些肮脏龌龊之人。
气氛有些凝滞。
我望着眼前低着头被我狠批的陈舟一言不发，心下对女人心思的解读有了更深层次的境界，那就是如陈舟的表字一样。
舟，若水。若有顺之意，舟多半顺水流之。若用得更多便是“像”，即像水一样，然水无常形。
我敢说，陈舟这个女人的绝对不简单，她比起“金玉其外，败絮其中”的赵青笛或许问题更深，不止我上回探到的家庭问题，她浮游表面的形象真真假假，难以辨明，然就这番言辞入耳，再回忆赵青笛所诉的“火锅店被恨事件”，已有八九分可信。
果然，粉切开都是黑的。那臭表真没骗我，可是当时赵青笛的语气是她们第一次擦肩而过般的会面，陈舟为什么会恨她呢?
这番责问可谓是效果卓绝，义正言辞，站在道德底线上压人陈舟抬起头来时眼睛都有些泛红，她表情诚恳对我道歉:“对…对不起，堂泥，我的确有些失态了，在背后议论师长本来就是大不敬，况且是以这种词汇，我在这向你道歉。”
“嗯，我只是不希望你用不客观的言语说她。”我听了道歉，心头多少有点平缓。
“好的，我不会在诋毁赵老师了，回去也自会抄两遍礼束…”
我满意的点了点头，却看到她忽然又直起了背脊，满脸严肃的说道:“我有错不假，也自忍罚。但这些都并非关键，我想说的是你们的事，或者明朗一点，你们那种畸形的爱情！”
我暗道不妙，果然这家伙不太好应付，前面那些都不过是开胃菜，这个问题还是来了。
“我从未认为过我们的爱情是畸形的，相反我觉得它更加纯净，不为世俗所束缚，就像一颗没有杂质的水晶。我们的亲吻不包含任何欲望，彼此看着对方就像看着出生时被上帝割裂开的另一个我，我们的相遇历经无数的苦楚，但在相拥的时候那就是灵魂的交融，宁静又安心。”
我极为扯淡的歌颂着和臭表的爱情，赋予它柏拉图的名字，才会让人感动、祝福，然后乖乖闭上嘴。实际上我和臭表在做起来的时候都盼望着时间能够消失，我恨不得一口把她掉…
“堂泥，你不要用那么简单的话来蒙蔽我，真的有那么存粹你们关起门来那么久干嘛呢?我听到的又是什么?如果像你口中所说的没有欲望，欲望只是你们爱情的符号，你们绝对不会在神圣的校园做这么苟且的事。你们要的就是冲破道德线，那尽情下坠的背德感！你们就是在——偷晴！”陈舟像是宣判我的罪恶一般，义正言辞，目光如炬，正义的光芒升起，我的罪恶在她眼里无所遁形。
短短的时间里，地位再次交换。
“都让你聪明完了，我能说什么呢。”此刻的我只有苦笑了，拿起一块苹果丢在嘴里面，淡然无味。
我找不到辩解的词语，我的错写在历史里，还是她提的笔，没有一点翻身的机会。
她看着我的表情继续乘胜追击，但却换了温柔的声调，不，她一直未改变，而是我下意识错认为她是温柔的。
“堂泥，现在还可以回头，和赵青笛结束吧，我可以把这一切当做不知道。
和她在一起，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，我并不觉得女人的爱情是悲剧，和你说的一样，美好又纯净，只是赵青笛这个人本来就不适合你，她是道会害你沉沦的深渊，她说欲望的化身，今天你们在办公室偷，明天呢?教室?厕所?还是校长办公室?
你快要被刺激麻痹理智这条神经了，回想起来，那样的刺激是背德的，你们只是需要了，但那不是爱情。
就像你拯救我一样，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堕落下去，听我的…”陈舟不知不觉来坐到了我的身旁，她的劝告不无道理，声音轻轻的，我的迷茫一下子被她用温暖的手给捉住，她捏着我的手，先是一只，然后两只一起，我被风吹得有些冷的皮肤慢慢被她温热。
我有些乱了，真的要放弃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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